月夜徒蝶ஐ翎凜

 

　　葉修很累。

 

　　自從打完第十賽季的總決賽後，愣是連慶祝都來不及，勉強從賽場上脫離並出席完賽後記者會之後，就再也難掩疲憊神情，在興欣全隊注目以及職業選手圈的老熟人們注目下，連飯店都來不及回，在休息室就眼睛一閉睡了個昏天暗地什麼也不管。

　　比起第九賽季的挑戰賽總決賽，多睡了一天一夜，滿打滿算的三天後清晨時分才神清氣爽的醒了過來。

　　但是，就算現在看起來狀態已經恢復，葉修自身也知道，最後的巔峰已經完全成為過去。

　　職業選手的壽命本就短，就算再怎麼調整狀態，在許多不為人知的、以及廣為他人之的情況下，葉修本身能帶領興欣在第一次進入榮耀職業聯盟就拿下冠軍，有多麼的不容易。

　　怎麼可能，不完全耗損本就剩餘不多的時間。

　　就算葉修是榮耀教科書，是榮耀戰術大師之首，是開創無數聯招套路、技術性打法與各職業流派的全職業精通者，是唯一拿下四次榮耀聯盟總冠軍的得主，是四次榮耀最有價值選手，更擁有無人能敵、連職業選手們都難以攀越的恐怖手速。

　　都無法抵擋已經被消磨掉的那些璀璨火光逐漸轉弱，再也不復烈焰榮耀之刻。

 

　　然而在睜開眼看見床邊的帳號卡以及金燦燦的獎盃那一霎那，真心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唯一、而且是完全不可能再實現的，也就那麼一件事而已。

　　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點根菸，葉修徐徐地抽完後，沒有留下隻字片語，逕自帶著帳號卡與獎盃離開。

 

　　因此，在興欣一干人醒來後兵荒馬亂地尋找葉修人在那兒時，唯有蘇沐橙了解葉修的去向。

　　葉修，是去找哥哥了。

　　恰好看見蘇沐橙神情的陳果，也突然頓悟，果斷地雙手一拍讓大家收拾行李準備回H市。

 

　　然而──有些時候意外就是如此讓人措手不及。

 

　　在他們直奔機場途中，廣播新聞插播一條訊息快報，清晰而條理分明的語氣卻沉痛地告知所有人，早上七點半那班飛往Ｈ市的飛機失事，而他們所了解的第一手資料中，名單上赫然掛著一個正好今天依舊出現在不少報紙上的榮耀冠軍得主，一個無數人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名字：葉修。

 

　　消息，不啻於一場驚雷。

　　毫無預警地劈下，爆裂於每一個熟悉榮耀的人們心中。

 

　　葉修，竟然就這樣和世人說再見。

　　什麼也來不及再留下。

 

 

■

 

 

 

　　耳聞鬧鐘鈴響，規律的滴滴聲有種久違地熟悉感。

　　葉修眉頭微微蹙起，習慣性地伸出手往發出噪音的方向探去。

　　待擾人的鈴音消失後，翻回身正想繼續補眠時，突然發現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

　　自己不是帶著君莫笑的帳號卡和榮耀第十賽季的冠軍獎盃，隻身回H市的途中，因為飛機莫名起火爆炸而迎接死亡了嗎？

　　那時候還想著，就要這樣去陪蘇沐秋了呢。肯定能和對方炫耀一下哥的榮耀戰績。

　　難道自己沒死成？被救起了？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老舊泛黃的天花板，窗外微光撒落，照得有些朦朧。

　　鼻子沒聞到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身體也只是有些疲憊，完全沒有被火燒傷的不適刺痛。

　　而且，這副景象、還有種莫名的熟悉。

　　就好像是他離家出走之後，和蘇家兄妹兩人一起住的房子。

　　葉修連忙起身，那一瞬間所收入視野內的、身處的環境，無一不讓早已練就一番榮辱不驚、一派淡定從容的神情，完全拋到九霄雲外。

　　心神的震盪和眼底震驚訝然還來不及歛下，更來不及理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時──

　　「阿修，起了沒？」

　　曾經以為再也不復見的身影，就這樣硬生生闖入視線範圍內。

　　葉修愣愣地看著對方，好像意識到什麼，卻又好像什麼也沒想，只是下意識地喊出對方的名字。

　　「……蘇沐秋？」

　　帶著難以掩飾地顫抖音調，沙啞地嗓音，幽幽迴盪在清晨空氣中。

　　「睡迷糊了？不認識我啦，什麼表情呢，阿修。」

　　蘇沐秋原本半倚在房門口的身子一頓，爾後踏著不輕不重的腳步來到葉修面前，語調似是調侃卻藏不住關心之意，向來細心的他，如何能不察覺葉修的不對勁？

 

　　少年那還不甚厚實的掌心落在葉修頭上，溫暖的拍揉著，宛若拍入葉修的心底。

　　蘇沐秋不知道，逆著陽光射入方向走來的他，在葉修眼裡就像是老天爺再次賜予他的奇蹟，彷彿天使一般降臨、回到了凡塵。

　　就這樣以年少之姿，再次回到葉修身邊。

 

　　不論是莊周夢蝶，還是重活一世。

　　從這一刻起，絕對不會讓你輕易地離開我，蘇沐秋。

 

　　恢復一向淡然地神情，葉修輕輕地拿下放在自己頭頂上那雙手，然後微微收緊力道、握住。

　　「哥沒事。」

　　多了十多年的記憶，有些用語早已成為習慣，然而放在現下卻有些突兀、不適合了。

　　葉修話一出口，也發現了這一點，但說實話、要改，也不知道容易不容易。

　　「誰是誰哥呢，你這小子。」

　　明顯也發現葉修身上如今的違和感，不僅是來不及掩飾的神情、還有眼底的滄桑與成熟，全然與少年該有的年齡不符，更遑論相處時間也不算短，再加上蘇沐秋與葉修也不過隔了一個晚上不見，差異、如何能不發現？又怎麼會忽略。

　　只是，對於葉修這樣一個人，氣質再怎麼變，本質依舊是相同的。

　　因此，蘇沐秋是看出來了沒錯，但既然葉修不願意多說，便也沒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

　　每個人都是有隱私的，凡事有其理由存在，如果葉修願意說他也願意聽，不願意說也就罷了。

　　只是這兩天，還是多多注意下葉修的情況吧。

　　蘇沐秋笑了笑，餘下的那隻手輕輕攬上葉修的後背，將此時莫名有些脆弱的葉修抱入懷中。

　　感受那一如記憶中的溫暖，有些骨感卻也不算單薄的少年身軀，以及淡淡地沐浴清香和曬飽陽光的柔軟衣物交織在鼻子頸肩，葉修愣了下，才緩緩回抱住蘇沐秋。

　　單憑這個舉動，葉修就能清楚蘇沐秋一定看出什麼了，只是沒打算問出口。

　　畢竟兩個人之間，除了累極時分不自覺得相擁而睡外，根本就不曾在清醒狀態下有如此親密的舉動。

　　……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啊。

　　嘴角拉起笑痕，葉修卻沒多加貪戀。

　　輕輕掙脫這擁抱，再次將屋內擺設映入眼簾時，憶起身在這個屋子的時間，問了個稀鬆平常卻又異常古怪的問題，「沐秋，今天幾號？」

　　反正都懷有疑問，多一個問題也無妨。

　　「八月十八啊，還說沒事，連今天幾號都忘了，不是說要回家一趟拿身分證？別誤點趕不上明天回啊！」微微蹙起眉頭，蘇沐秋還來不及發覺心裡因為葉修掙脫自己而泛起的漣漪，便被葉修的問題給打斷，爾後一併交代了行程。

　　「不會。」不會趕不上的。

　　就是明天了嗎……這次、來得及吧？

　　「沐秋，明天等我回來再出門。」葉修的神情異常嚴肅而認真，慎重地像是再交代一件重要無比的事情。

　　不就是一起出門嗎？這麼認真還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呢。

　　蘇沐秋笑著應答，「行啊。」

　　「說好了，一定要等我回來。」

 

　　──我們說好了，所以這一次，誰也不許失約。

 

 

 ■

 

 

 

　　吃過早餐，啥也沒帶，就拎了件外套放入皮夾便打算回家的葉修，趁著蘇沐秋沒注意時，拉過蘇沐橙說了幾句話。

　　「沐橙，幫哥一個忙好不？」

　　「什麼事啊？」蘇沐橙有些疑惑地望著葉修那平素看起來一臉嘲諷的模樣沒了，還顯得有些慎重。

　　能有什麼事情必須讓自己幫忙的？

　　「明天我回來之前，不要讓沐秋出門。」幾乎是用盡全副心神隱藏內心翻騰的負面情緒，不讓從來都能敏感察覺自己心情的蘇沐橙知道太多。

　　幸好，這份定力早已磨練十多年，整個榮耀圈還能讓他徹底不淡定的事情還真是少之又少，而能讓他情緒明顯外露的也就那麼幾件事、為了特定幾個人，而蘇家兄妹，能算是其中之最。

　　更何況，重生回到上輩子自己最悔恨的日子的前一天，都沒瘋了，這份情緒就算藏不起全部也能掩蓋個九成。

　　「為什麼呀？」不要讓哥哥出門？好奇怪的要求。

　　「就是心裡有些不踏實……反正明天絕對不要讓他一個人單獨出去，行不？」葉修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把蘇沐秋會出車禍這件事告訴蘇沐橙，否則小小的女孩兒會寢食難安，就算推說是做夢夢見也太牽強，所以還是叮囑幾句，提了個醒便作罷。

　　反正哥哥平時也只待在家裡玩榮耀，應該不難吧。

　　於是，蘇沐橙答應了葉修這莫名的要求。

　　「知道了。」

　　「乖。」最後，還是不放心地又交代了這麼一句，「如果沐秋還是出門了，就快點打電話給我。」

　　「好。」

　　無論如何，這一次，他一定會趕回來的。

　　透過車窗，葉修看著送他到公車站的身影因為向前行駛的動作逐漸從視線中消失，微微拉起嘴角。

 

　　回家，對於第十賽季結束後的葉修而言，是該回家了。

　　但是對於現在的葉修而言，只能在心裡說一聲抱歉。

　　揣著身份證件，回家不過半小時就準備離開的葉修，離開前，再次回頭望了一眼無數根黑鐵組成的大門，磅礡大氣的葉氏家徽就刻在正中央。

　　它代表什麼，葉修從來都很清楚，但他知道那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況且數年之後的葉秋也做得很好。

　　而他離家出走，為了心中所想要的努力達到巔峰、甚至是旁人難以企及的地步，或許也是想讓他家老頭子承認吧。

　　葉家人，必須都是最好的。

　　只不過這一次，對葉修而言，還需要重頭再來過。

　　『這次，不需要再一個十年了。』

　　雖然重來，但葉修可沒打算照歷史演變走。

 

　　──從打算阻止蘇沐秋死亡開始，就不一樣了。

 

　　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正午前趕回H市。

　　雖然面上看不出一絲緊張與擔憂，但無可否認地，心底繃緊的弦稍微鬆了下來。

　　『還來得及。』

　　雖是如此，但踏出火車站後，依舊選擇招了輛的士，打算盡早趕回。

　　肩膀微微倚靠車窗，側臉微抬，黑眸半瞇著瞄一眼天空驕陽似火，不須仔細估算也能肯定剩餘多少時間。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

　　手機鈴聲響起不過三秒，便馬上被葉修接起，「沐秋？」

　　「我是沐橙，葉修，哥哥、哥哥不在家了，對不起……」蘇沐橙有些慌張的聲線從耳機中透出。

　　猛地閉了下眼又張開，葉修保持著鎮定，說：「沒事，告訴我，沐秋什麼時候出門的？」

　　「不知道，可是我十分鐘前才跟哥哥說過話。」

　　「好，妳別擔心，我車快到了，等下會去找沐秋，妳在家裡等著，沐秋可能只是去超市買個東西，他若先我回去再告訴我一聲。」腦中迅速思考幾個蘇沐秋可能的去向，葉修一邊安撫地回應著。

　　「好。」

　　「先這樣。」掛斷電話，葉修望著車窗外景色，開口：「師傅，麻煩你，這邊右轉，到朝陽路。」

　　也沒多問為什麼，客戶旨意照辦就是的司機大叔回了句：「好勒。」麻利地打了個方向燈，轉入右彎。

　　緊握手機，望著車窗外的景色，葉修不斷告訴自己，歷史在這兒已經不一樣了，沐秋沒帶手機出門，肯定不是去嘉世……

　　話雖如此，心中卻有一種莫名預感。

　　快點、在快點！

　　不然會來不及──

　　沒有任何原因地，從久遠記憶中翻出一條線索，證明葉修心中的不安。

　　蘇沐秋死亡的那一天，H市共有三起車禍事故。

　　其中一起就在市郊……在哪？除了沐秋當初發生車禍的地點之外，還有在附近哪裡？

 

　　然而此時的車速逐漸緩慢，正焦急地想讓師傅開快些時，卻發現是因為前面的紅綠燈轉換了燈號，必須停下，想快都不行。

　　倏地，望著外頭的視線，正好看到長長街口那端，蘇沐秋的身影。

　　「師傅，我到這邊就行了。」

　　從褲袋內掏出皮夾，挑了張紅的百元鈔票，胡亂塞給的士師傅後，葉修立馬下車就跑。

　　「欸，小哥？等等啊，這錢還沒找呢。」

 

　　街口這頭，綁著辮子的小女孩拉著母親的手，童言童語地伸出正抱著小熊娃娃手，指著人行道上一地的橘子，「馬麻，果果掉了。」

　　「噯、塑料袋破了嗎？」低頭一望，果真發現散落一地的水果，只是因為手中提袋內的重物不少，壓根兒沒發現這點重量。

　　幸而街道口沒有幾個正等待綠色號誌的行人，因此沒有人被絆倒。

　　一隻漂亮而乾淨的手，在拉著小女孩的母親放下手中另一個購物袋，正準備蹲下撿拾的時候出現。

　　隨之，還有一清越少年聲，「我來幫您撿吧。」

　　「謝謝你啊。」看著少年的動作，道謝，然後放開小女孩的手，打算從手提包內再拿出一個塑料袋來裝。

　　少年笑著回應，然後將手中撿回的橘子放入塑料袋內，「不客氣。」

 

　　只是這樣溫馨的動作，在不遠處的葉修眼底，卻像是要將蘇沐秋再一次被帶走的前奏。

　　因為跨出人行道撿回橘子的蘇沐秋，並未發現背後有一台駕駛飛快的跑車已然失控，正要往他所站立之處撞來──

　　「啊────」

　　「跑啊！蘇沐秋！！！！！」

　　葉修？

　　跑？

　　完全沒有時間提示原因，也絲毫不顧慣性，在最後一刻，葉修用盡全身力氣將幾乎是呆立的蘇沐秋往人行道上一扯，差之毫里地將人從鬼門關外拉了回來。

 

　　側邊後方，刺耳地急殺聲伴隨撞擊街角邊店家拉下的鐵門的巨大聲響，重重地敲入蘇沐秋的心底，更讓親眼目睹這一次車禍發生現況的葉修幾欲魂飛魄散。

　　回過頭才看清楚一切的蘇沐秋，有些後怕的臉色發白。

　　葉修，救了他……

　　險之又險的將蘇沐秋救回後，渾然不顧雙雙滾倒在地還翻了幾圈的狼狽姿勢，葉修緊摟著蘇沐秋破口大罵：「混帳蘇沐秋，不是告訴你等我回來嗎！」

　　彷彿要將曾經與現下那股由心底而生的絕望痛楚連本帶利討回，葉修全然失控地狂罵著蘇沐秋，什麼修養、什麼淡定自若、在這一刻全部都不重要。

　　葉修，只是需要一個方式去宣洩。

　　然而罵到最後，嘶啞地聲線卻破碎地幾乎不成語句。

　　「……阿修？」

　　葉修，哭了？

　　「你知不知道我差點以為又要再次失去你了……你知不知道啊蘇沐秋……」

　　剛才神色幾近絕望的葉修，是因為怕自己出事嗎？

　　「我沒事，葉修，我沒事。」

　　「那個、你們沒事吧？」一旁陌生大叔終於有機會把話說出口，「我們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呃、應該沒事……」蘇沐秋看著在察覺身邊還有人之後的葉修瞬間冷靜下來後，有些尷尬地回應，然後順著葉修鬆開的手，站起。

　　看著蘇沐秋安然無恙，葉修終於鬆下心中一口氣，閉上眼，毫無形象地躺在人行道上，「脫力了，起不來。」

　　擔憂地馬上蹲下來，想要扶起葉修，「阿修，你傷哪兒了？」

　　「不知道。」

　　「全身被你壓得痛死了，哪裡知道有沒受傷。」

　　「你幾個意思啊。」

　　「說你該減肥了。」

　　「……」

 

　　──我真的把你救回來了，所以，你別想再離開。

 

 

■

 

 

 

　　待坐上救護車抵達醫院後，下了車，看見醫院急診大門內忙碌穿梭的眾多身影，葉修才想起還在家中擔心地等著的蘇沐橙，本就不快的腳步直接停下，爾後不太熟練地用右手掏出左邊口袋內的手機。

　　靈巧手指按下開關，看著手機螢幕亮起後，葉修想，幸好沒摔壞，否則又要多花筆錢。

　　至於手機那被摔出裂痕的機身，不是什麼大事，還能打電話就好。

　　「想打電話說一聲會怎樣，嫌傷還不夠重嗎。」

　　順手奪過葉修的手機，蘇沐秋沒好氣地說。

　　然後見到葉修打開通聯記錄上面掛著自己的名字，馬上明白葉修想要幹什麼，又看見通話時間顯示為不久之前，於是毫不客氣地直接撥通電話。

　　「是是是……。」撿回蘇沐秋一條命的葉修一點兒也不在意蘇沐秋此時的惡聲惡氣，人還在自己身邊就好。

　　自己就這麼一點兒傷，已經很值得了。

　　「沐橙，是我，哥哥沒事，嗯，我們晚點就回去……」蘇沐秋一邊聽著手機那頭傳來的熟悉嗓音，一邊卻也毫不猶豫地拉起葉修那沒受傷的右手走進醫院，完全沒打算採納葉修所說的，都沒什麼錢了，到醫院檢查費用可貴得很，就回家用醫藥箱裡的藥水擦擦就好，這項建議。

　　雖然是掛急診，但因為方才車禍造成的傷情並不只葉修他們這一件，而葉修的情況也看不出什麼太大問題，因此他們也只能慢慢等著，等著護士叫喚，能讓他們檢查與治療的時刻。

　　身上是沒幾個大錢，可就算是欠費也得給葉修全身檢查，尤其是腦袋和身體的超音波掃描肯定是不能少的，剛剛壓倒葉修的那一下，他知道葉修為了救他花費多大的力氣，那慣性地作用，說不定還會造成內傷腦震盪什麼的也說不定。

　　錢還能再賺回來，可身體是本，是怎麼樣也不能出差錯的。

　　於是蘇沐秋和葉修兩人就這麼低聲吵了起來。

　　一個直說沒事、包紮幾個傷口就行，一個則堅持要徹底檢查一遍。

 

　　不遠處，突然爆出淒厲哭喊，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轉過的視線，一齊盯著那方向，默然。

　　蘇沐秋不敢想像，如果發生在他或者葉修身上，到底會……

　　過了好一會兒，蘇沐秋低聲開口道，「阿修，我說啊、就像你不想我出事一樣，我也不想你有事的。」

　　「……我知道了。」

　　沒受傷的右手抬起，就如以往對待榮耀職業圈後輩那般，葉修將手掌放到蘇沐秋的頭頂，輕輕地揉了兩下。

　　然後看著蘇沐秋呆呆地傻愣住而又疑惑的表情，拉開嘴角笑容，又多揉兩下，好似察覺什麼有趣的事物一般。

　　曾經走過三十大關的葉修，腦海意識與成熟想法已經不是如現下年輕身軀一般的十八歲青澀少年可以比擬，因此蘇沐秋的話，葉修只有比蘇沐秋的感受更加深刻。

　　就因為懂得，所以拒絕不了。

　　只是葉修並不想蘇沐秋再深想下去。

　　那樣的痛苦，重生到現在之後，有他一個獨自品嚐過就夠了，不需要多一個人去負擔。

　　沒有必要，也不需要。

 

　　「葉修、葉修是哪一位？」此時，從診間走出的護士拿著病歷板，在走廊上呼喚道。

　　「我。」懶懶地站起身，即使受了傷，但還是朝氣蓬勃的青春時期，讓曾經刻劃在那張臉上的疲憊與沒精打采的模樣幾乎不顯。

　　「到你檢查了。」匆匆地招呼著。

　　點點頭，正要跟著走的葉修此時卻被蘇沐秋一手拉住，反射性地低下頭看是怎麼回事後，才發現是蘇沐秋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手，有些汗濕而溫熱的手掌心相貼著，那一刻、幾乎熨燙了心神。

　　「我、我跟你去，否則你肯定又偷懶的。」臉紅到耳根的蘇沐秋乾巴巴地說。

　　「呵。」葉修輕輕地笑了下，收攏手指的曲度，也跟著緊緊地回握住蘇沐秋的手，「走吧。」

　　向前方走去的葉修，不知怎麼地、想起了一個詞。

　　──執子之手。

 

　　左手手肘雖然沒有到骨折的程度，但拉傷和破皮流血的情況還是讓葉修的手被一層白色繃帶給包紮住，雖然沒再泛血色，包紮好後也看不出什麼異狀，可那一陣一陣扯著神經的疼痛卻提醒著葉修傷勢的存在。

　　相比左手的傷勢，膝蓋上的傷口就顯得沒那麼嚴重，只是在白皙皮膚下依然襯托得有些恐怖。

　　「唉……包成這樣就不能打榮耀了啊。」對於腳傷沒那麼在乎，反倒是看著手掌心都被擦上碘酒紅紅腫腫的模樣，葉修一臉惋惜。

　　重生回來之後，他還沒摸過一次電腦呢。

　　不過，他依稀記得這個時候，之後幾年各個戰隊的大神們其實也很多都沒有空閒上線，各自忙著成立戰隊的事情。

　　「都傷成這樣還想打榮耀？想以後廢了？」

　　蘇沐秋一臉不贊同、明白寫著絕對禁止做任何加重傷勢的表情，讓葉修無奈地扯下嘴角，「嚷嚷罷了，我不會這麼做的。」

　　這可是未來職業聯盟最最最金貴的一雙手啊，怎敢就這毀掉？更何況還有孫哲平那樣的前例在……不對，現在可以算是還沒發生的事了。

　　……是不是該去找找那位神醫來H市這兒沒了呢？

　　葉修漫不經心地想著重生之前為了保養這雙手，也為了延長職業選手的壽命，探訪某個中醫世家的老前輩替自己針灸改善必須長期坐在電腦前而造成的各種不適。

　　不過那位老前輩……好像是幾年後葉秋找來的吧，真可惜了。

　　「在想什麼呢，阿修。」

　　「西醫治標不治本唄，想說要不要去找個靠譜點兒的中醫聖手瞧一瞧。」幸好這次回家一趟除了身分證之外也記得把以前藏的紅包錢翻出來，還連葉秋那一份都順手借走，否則一趟醫院下來根本入不敷出，不過這下子想改善三人伙食的想法又只能往後延期一陣子。

　　「回家路上的街口好像就有一間中醫館，去看看？」

　　「行。」也免得這疼抽得不注意它都不行，針灸止痛一下也好。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

　　手機鈴聲響起時，葉修壓根兒沒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手機，畢竟怎麼說也好多年沒帶過，等到反應過來時，蘇沐秋已經從自己的褲子口袋內掏出一隻屬於現在的自己的手機，這才又想起手機在醫院時被蘇沐秋拿走後根本沒還回來。

　　兩人一看那顯示來電的人名，才想起今天原本既定的行程──報名成立戰隊。

　　對視一眼，蘇沐秋按下通話鍵接起。

　　「一葉之秋，你們人呢？不是說好下午要過來和其他人見個面然後去報名嗎？」準備成立嘉世戰隊的大BOSS陶軒有些生氣的聲音傳了過來。

　　「陶哥……我是秋木蘇，我們今天沒法過去了，抱歉啊。」

　　「秋木蘇？怎麼回事？一葉之秋呢？」

　　「出了車禍，阿、……一葉之秋為了保護我受傷了。」

　　「什麼？嚴重不嚴重？在哪間醫院？傷到那兒？」

　　「說嚴重也很嚴重，膝蓋受傷、左手拉傷。」對於職業選手居然傷到手這件事來說，是挺嚴重沒錯。

　　「……」

　　只是停頓一下，沒等陶軒反應過來，蘇沐秋又一口氣說完其他部分，「但沒骨折、沒其他外傷，沒腦震盪，也不用住院，只是詳細的檢查報告還得明天拿。」

　　「沒大礙就好。」

　　「嗯。」

　　氣氛霎時沉默下來，好一會兒，陶軒才發出有些乾澀地聲音，問：「那個……一葉之秋，還能打比賽嗎？」

　　「暫時打不了……起碼得養一個月的傷。」

　　就算知道陶軒的顧慮因素，但對方這樣的反應，還是讓蘇沐秋有些無法接受，反倒是葉修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現在的陶軒和十年後的陶軒，那樣的差距都經歷過，這麼一句話根本不算什麼。

　　「我知道了，我去找看看有沒有人願意頂幾場。」

　　聽到這兒，葉修倒是接過手機開口說，「我有人選，能得話直接拉入隊裡吧，是一位氣功師，角色ID氣雲沖水。」

　　瞥一眼蘇沐秋面露疑惑地表情，葉修選擇暫時忽略，「他的經驗意識、判斷操作都算是頂尖的。」可惜就是年紀稍微大了些，沒辦法在榮耀職業圈走太久遠。

　　上一世，氣雲沖水的操作者、吳雪峰是在第一賽季前幾天才簽入嘉世，加上剛失去蘇沐秋的他，讓當時的嘉世開場成績吞下三連敗，隊內氣氛就差點兒打起來，還是大哥輩的吳雪峰主動配合他，慢慢讓嘉世真的成為一個戰隊，這一世，如果能早點讓氣雲沖水進入嘉世，那開賽的成績，或許不會再那麼難看……即使這次是他、葉修缺賽。

　　不過缺賽也有缺賽的好，畢竟曾經在職業圈磨練十年的他的那些意識和水準早已深刻入骨，根本非榮耀成立之初的此時可以比擬，稍有不慎便會立即露餡。

　　「好，我會去爭取。」陶軒答應道，「你……好好養傷。」最終，還是沒保證什麼。

　　「嗯，我們明早拿完檢查報告後過去，再聯絡。」

　　掛斷電話，葉修靜靜地直視著蘇沐秋，沒有在當下多做什麼解釋，只是說了句，「沐秋，我們回家再說。」

　　一看蘇沐秋的表情，葉修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畢竟榮耀是他們兩個一起玩的遊戲，如果氣雲沖水很強，那他們倆個應該都碰過、甚至是討論如何對付之類的。

　　但是葉修上輩子認識吳雪峰是戰隊成立之後，在那之前頂多也就聽過而未碰面、也沒對打過，所以蘇沐秋對其沒印象是很正常的。

　　如此一來，葉修、又或者是一葉之秋會認識，又是怎麼回事，就是必須解釋的地方。

　　仔細思考過到底是否應該把重活一次這種事情告訴蘇沐秋的葉修，最後決定還是要說出口，不過倒是會換種方式說……他相信蘇沐秋最後一定能夠接受的，而且他信任蘇沐秋，所以更加不想因為有所隱瞞而讓兩人漸行漸遠，畢竟兩人相處時間也不算短，尤其是對於榮耀的熟悉，實力的大躍進這一點絕對是怎麼隱瞞也隱瞞不了的，倒不如說清楚講明白，避免隔閡。

　　「好。」蘇沐秋輕輕頷首。

　　他的確有不少疑問，但他相信，葉修會告訴他的，所以解惑、不需要急在一時片刻。

　　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先把葉修的手給止疼再說。

 

　　天邊橘與紅的染色將晚霞襯得嬌豔卻又柔美而溫暖，地上拉長的雙人影子隨著邁步的姿勢不時交疊相碰。

　　周邊樓房內的陣陣飄香透過敞開的窗戶傳出，也帶出各種嬉鬧與交談聲響，草坪上的狗兒也時不時的吠叫兩聲彰顯存在，一切那麼的真實，卻又讓葉修覺得一切是那麼熟悉而陌生。

　　只因蘇沐秋還活得好好的，就在自己身邊。

　　兩人之間並沒有交談，但卻又有種溫馨默契相伴，讓葉修覺得這一輩子，還能這樣下去就很好很好了。

 

　　──不會、也不再有少一個人的遺憾。

 

 

 

 

TBC.

 

打算暑假自己印起收藏，有要得加一。

簡單做個素風，大約也就100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