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徒蝶ஐ翎凜

　　凜冽呼嘯而過的寒風刮到教室的窗戶玻璃上，將冰色雪花片片凝結成霜凍後的冷白。

　　不經意的捕捉，讓望出窗外的視線被矇上一層模糊的白而顯得有些矇矓。

　　不知道台中的天氣冷不冷……？

　　突然覺得室內溫度冷了些許，拿起置放在椅背的外套穿上後才拉回飄遠的思緒，繼續專注聽課。

　　再度握緊手中的原子筆，把教授所提點的重點概要紀錄到筆記本上，工整且整齊地寫下一行又一行。

　　坐在褚冥漾身側的冰炎，用眼角餘光看了褚冥漾半晌，雪色光影映照在那認真的側臉上顯得透白美好，嘴角不自覺得微微地勾起。

　　然而此時卻不是可以分心的時刻，被教授隱晦的目光一瞪，冰炎默默收回目光，擺正神色、顯得面無表情後，將注意力放回前頭講桌後的資深教授身上。

　　教授傳授知識的蒼老聲音迴盪在教室中，其餘一切靜謐到連書寫文字的沙沙聲響都能聽得見。

　　這一堂必修課的知識，對於所有袍級的重要性可以說是排於前十名的主要科目，然而因傷從戰鬥前線黑袍退下來的文教授卻不喜歡每一次任課的課堂上有太多學生，因此每一年名額都有嚴格限制。

　　雖然教學嚴謹又嚴格要求，只要學術與實戰成績都不達標就必須重新排隊等候修課，但是充實豐富而且風趣幽默的教學方式，卻讓所有擁有袍級的學生們苦苦等待也在所不惜。

　　冰炎原先是上過這一堂袍級必修課的，卻因為學院大戰的緣故以及後來的旅途而沒能上完整個學期，只得等候重修，卻沒想到能如此碰巧地與褚冥漾等人一起研修學習。

　　這一門課程冰炎與褚冥漾搭檔實戰的成績可以說是遠超同班同學的優異，畢竟還在學的雙黑袍搭檔少之又少、更難得還處在同一班，因此總會被教授拉上台當演練對象，偶爾還得當同學們的陪練。

　　於是同一課堂的同學們，無一不趁此機會討教，更有藉機生事的存在，只不過最後都在強大的實力下嘆服，縱使還是有少許不甘心的，但打不過也只能敗退。

　　幸而這樣的機會不是太多，畢竟每週都有幾個任務要解決的的冰炎和褚冥漾在如此壓榨下，討教時不小心就把人送往醫療班的機率大概可以接近百分百，至於沒送進去的也就剩彼此都會點到為止的喵喵、千冬歲等幾位好友。

　　站一旁打分評論、眼光毒辣的教授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只是認為這樣演練對戰機會太難得而不加以阻止罷了。

　　時間分秒過，下課鈴聲響起後，在教授以那蒼老的聲線宣佈下課後沒幾秒，明明上課非常專心，卻在下課後幾秒間迅速轉換心神，連課本筆記都還沒收起，坐在前一排的喵喵馬上轉過身子，帶著燦爛的笑容開心地說：「漾漾，明天晚上一起跨年！」

　　收拾課桌上書本筆記的動作停頓下來，褚冥漾抬起低垂的頭顱望向喵喵，有些疑惑，「守世界也有元旦跨年？」

　　「沒有，只是喵喵之前聽冥玥姊姊說原世界每年都有跨年，好像很好玩，所以喵喵就找了大家一起去台灣跨年，莉莉亞還有阿利學長他們都答應了，漾漾跟、學長當地陪……好不好？」看到褚冥漾的視線很自然地往身旁看去，喵喵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雙頰染上嫣紅，偷偷瞄向一旁的冰炎之後，求助視線轉向站起身走過來的雪野千冬歲。

　　「喵喵妳應該先問漾漾跟學長有沒有其他安排才對。」雪野千冬歲淡定地推著那黑色眼鏡框，幫米可蕥解圍。

　　「喔！沒關係啦，我們沒有安排。」

　　因為學長討厭人擠人的地方，而褚冥漾還是會一個不小心就發生莫名其妙的倒楣事，約會到一半還要解決任務也不是沒有過，所以明天晚上本來就沒準備要出門，打算回台中窩在家裡舒舒服服的躺在沙發上看各地的跨年節目，不過既然喵喵這麼期待，出去跨一次年應該也不錯吧？

　　學長你覺得呢？

　　褚冥漾很自然地與冰炎眼神交匯，用視線傳遞訊息。

　　得到冰炎頷首同意之後，褚冥漾笑著答應：「可以啊，不過台灣跨年的地方很多，有想要去哪裡嗎？」台北101、高雄夢時代、高雄義大、劍湖山等等選擇還真是不少。

　　雪野千冬歲立即回答道：「要看台灣的跨年當然首選台北101不是？那個最有名。」

　　「台北101的跨年是人最多的地方，你們要擠進場？」

　　「漾漾，我們可以有頂樓這個最佳選擇。」

　　……好吧，我早就應該了解守世界的這群朋友們是不會循規蹈矩地按照規矩來的。

　　反正到時候加個隔音和隱藏結界讓其他人看不到他們的所在之處，就算把頂樓掀翻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耶！去跨年！喵喵還要找更多人一起去！」暗自鬆口氣的喵喵，頗為可愛地吐吐舌尖後開心歡呼。

　　翌日，在家享受一下午的親密時光、又共進浪漫而甜蜜的燭光晚餐後，褚冥漾和冰炎才攜手來到最終由千冬歲拍板決定的跨年地點。

　　雖然褚冥漾知道這群人絕對不可能像底下廣場的人群那般站在原地揮舞螢光棒加油板為舞台上載歌載舞的明星們著迷吶喊，更不可能乖乖地在原地忍受大半天的擁擠推桑，但是眼前的景象，還是讓褚冥漾默默地傻眼了。

　　毫不意外的大半人數已經聚齊，三兩成群的熱鬧喧囂充滿整個頂樓，可是那成堆的巨石火鍋活物燒烤啤酒白酒尖叫芭樂跳舞鳳梨等吃食擺滿幾張大桌是怎麼回事？電視和伴唱機又是怎麼回事？還有一腳踩進去不知道是會被流沙吞沒還是被鯊魚咬死的陷阱怎麼又再次出現？

　　喵喵根本只是找個理由聚會而已吧？能說說到底誰有認真去看跨年演唱會上的表演秀，去體驗和參加一年一次的跨年？

　　「冰炎、漾漾，你們來啦。」早已玩嗨的一群人中，還是夏碎最先發現兩人存在。

　　順著聲音看過去，褚冥漾很自然地想要回聲招呼，只是在看到夏碎的瞬間失聲卡殼，只因為他發現夏碎的坐姿有些奇怪，又或者可以說，趴在夏碎懷中人兒的姿勢與位置有那麼一點兒微妙……

　　沒意會錯誤的話，那是屬於戀人之間才會有的親密，並非手足之間的親暱。

　　眨眨眼，又仔細地盯上幾秒鐘，確認那人確實是千冬歲以後，褚冥漾突然覺得這般打量不太禮貌，於是尷尬地收回視線，扯了下冰炎的袖口，輕咳一聲，「學長，我們去坐那邊吧。」順手指向另一個方向。

　　──正好白陵然和辛西亞也發現他們的來到而出聲招呼著。

　　「好。」也發現夏碎和千冬歲相處情況的冰炎，對著夏碎點頭當作招呼後才淡淡應和一聲，和褚冥漾尷尬到有些窘然的情況不同，冰炎整個人非常淡定，讓人以為方才景象沒有任何違和感。

　　而這般淡然，不過是冰炎對夏碎的了解比其他人都深了些許，也知道夏碎一但決定出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任何的阻撓都沒有用。

　　何況會有如今這一幕，冰炎也算是出過不大不小的力，如何能不知？

　　「學長，他們？」是在一起了沒錯吧？

　　「嗯。」一副你猜的沒有錯就是那樣的神情。

　　褚冥漾知道一直以來千冬歲對夏碎的在意和堅持，也知道夏碎對千冬歲的注意與暗自關懷，還曾驚嘆過兩人那種兄控、弟控情節超乎常人，畢竟捨命替身這樣的橋段在原世界電視劇兄弟鬩牆殺來奪去的戲碼中可謂獨樹一幟。

　　偶爾也覺得兩人對彼此的關照比起一般兄弟還要多太多，可是也不怎麼會往交往談戀愛的方向想，畢竟同性戀人的比例本來就少，紮堆出現的情況也只會出現在小說情節裡面吧，而且他對學長的感情早已跨越性別界線，不過是因為兩人剛好都身為男性罷了，思想還是很筆直的。

　　雖然守世界同性相愛的比例好像比原世界高上些許，相愛的彼此也從不避諱地在街上牽手、接吻，不過褚冥漾還是第一次直白的意識到這一點。

　　但說實在，除了有種自己好像撞見什麼不該看的尷尬以外，內心一點意外情緒也沒有，難不成下意識已經把兩人配成一對？可是他們是兄弟……

　　「還是會幸福的吧？」褚冥漾喃喃地說。

　　「會的。」冰炎握緊褚冥漾的手，以肯定的語氣回答。

　　既然決定在一起，一定準備好跨過各種難關了。

　　一定。

　　「漾漾，給你。」

　　剛坐下，白陵然就塞了碗熱呼呼的甜湯給褚冥漾。

　　「謝謝。」接過以後，發現白陵然和辛西亞微笑地看著他，卻沒有打算也給冰炎一碗的態度，褚冥漾有些無奈，卻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他們也沒反對自己和冰炎交往，也不像姊老是丟工作壓榨，就是偶爾會無視冰炎、或者言語上欺負一下而已。

　　久而久之，褚冥漾也就像是完全不自覺得開啟閃光模式，和冰炎共享一份。

　　爾後就會看到白陵然嫉妒吃醋，立馬轉身向辛西亞撒嬌去。

　　想當初第一次知道白陵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時，褚冥漾是瞪著雙眼看呆了的，不過看多以後，也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白陵然的形象在家人面前或許還會保持一丁點，可在辛西亞面前根本不存在。

　　姊還說過，得罪白陵然還有些許商量餘地、起碼死得不會太難看，但是得罪辛西亞，會比生不如此還絕望痛苦；幸好辛西亞是愛好和平的精靈一族，否則白陵然大概會比鬼王還讓人懼怕恐怖。

　　能當上妖師首領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強，尤其白陵然未成年以前就能夠承擔如此重任，妖師一族的歷史上也沒幾位。

　　若以褚冥漾最是了解的那位來比，也差沒多少。

　　湯勺和瓷碗交織出清脆碰撞聲，紫米紅豆等食材熬煮出來的味道鮮甜濃郁，在褚冥漾吃一口餵冰炎一口的動作中很快就見底，「好吃。」

　　「還要嗎？」辛西亞微笑著問。

　　「不了，剛吃飽過來的。」褚冥漾搖頭回應，他吃得真的很飽，若非嘴饞，大約是一半也吃不完。

　　曉得褚冥漾食量多少的冰炎也因此眉頭都不皺一下的默默將平時幾乎不碰的甜食解決泰半，他很清楚褚冥漾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然和辛西亞做得糕點甜品，也從未拒絕過兩人的心意，也不忍心看見兩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那這些漾漾晚點帶回去吃吧。」辛西亞將一旁沒有打開的三層食盒遞給褚冥漾。

　　欸？這個現在不吃掉？

　　「食物已經很夠了，漾漾可以帶回去和伯母一起吃。」看到褚冥漾有些疑惑的表情，白陵然笑著補充。

　　自從褚冥漾知道褚冥玥以前時常帶回家、原本認為是追求者送的甜食大半都是白陵然和辛西亞做的之後，兩人就更常做一些比原世界標榜天然食物卻不知道真假還更健康好吃的食物送給褚冥漾，完全不需要經由褚冥玥轉交，甚至褚冥漾下課或者出完任務以後回到黑館就會發現餐桌上靜置著湯品和食盒。

　　默約也是知道褚冥漾體內存有的暗傷和舊疾，總會不著痕跡地加入一些藥材幫助褚冥漾體質上的改善。

　　而這部分是某一次去右商店街找摩利爾的時候，摩利爾訝異地問褚冥漾是不是也開始懂得食補才知道這一點，從而建立從未見面的兩方、詭異又默契地討教與交流。

　　「好，謝謝。」沒有和白陵然辛西亞客氣，褚冥漾直接收下來，只是內心暗自盤算著後天任務前往的地點正好有蘭星花和玉燁草可以帶一些回來送給兩人還有摩利爾。

　　記得米可蕥說過摩利爾他們的店超級難預約都需要排隊排到百年後，能吃上一點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價，而他卻能不定時上前打擾，費用也不需多少，只是偶爾需要出任務時順手帶一些東西回去給他們。

　　更不用說能品嚐到白陵然和辛西亞兩人手藝的可能十隻手指頭都數得過來，不是真心對待，沒人會閒得時常做吃得送人還不求任何回報，若非是親族、若非是認可的胞弟，褚冥漾何德何能可以享受這些？因此珍惜、卻不必太過客氣，傷了人心。

　　幸而還有冰炎，讓褚冥漾了解什麼樣的回應方式更讓人開心喜歡。

　　人情債欠太多還有冰炎替他還，而他欠冰炎的情債大概一輩子也不想還完，只是可惜他的一輩子太短。

　　發現那秒瞬間的悲傷思緒，冰炎摟著褚冥漾腰間的手掌緊了緊，爾後抬起手輕拍下褚冥漾的腦袋，讓他別想太多。

　　珍惜此刻，不浪費每一分秒，足矣。

　　下冊開篇第一章Ｏw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