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徒蝶ஐ翎凜

　　感謝初次戀愛，就遇上最美好的你。

　　曾經，我是這麼想的。

　　但現在我只想說，初戀這玩意、就是扯淡，不然怎麼會有研究顯示一百對初戀戀人，九十九對都是以分手收場呢。

　　而我並不是幸運走向幸福結局的那一個，雖然是美好的開始，卻是糟糕的結束。

　　然後－－愛情成為我的禁忌，單身了十年。

　　「漾漾！」一疊資料砸到面前，伴隨的是一道魅惑、卻危險至極的叫聲。

　　單手撐在桌面上，飄飛的黑髮細碎撫過臉頰，那離得並非近在眼前、卻也相隔不遠的半身距離中，眼尾線勾得淺淡卻奪人心魄的玄墨色雙眸正半瞇著，以讓我仰視的角度俯視我，情緒莫測。

　　「在！呃、那個……」完蛋，等一下肯定會被姊在會後狠狠地關愛一番。

　　「我不管你魂飛去哪兒遊蕩，現在通通給我抓回來開會，嗯？」聽似溫柔卻隱含威脅的語氣，輕飄飄地滑入耳中。

　　望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連一點多於情緒都不敢再次洩漏，還特別沒膽地應和，「是。」還為了顯示自己的認真，連坐姿都正襟危坐地直挺。

　　目光終於從我身上移開，落向其他人，朱唇輕啟，繼續方才被自己中斷的話題，「這一次的合作，我們……」

　　會議的主要內容，是七陵和Atlantis一次難得的合作，由Atlantis掌權者‧扇所提出，關於『初戀與愛』這一項主題的時尚大秀。

　　而我，褚冥漾，將會是這一場秀的攝像總監。

　　會議結束後，所有與會人員大半都是快步離開，而那剛開機、或者關掉靜音後的手機下一秒開始錯落響起來電鈴聲，顯示著平時到底有多忙碌。

　　只是沒有人敢膽在有著魔女之稱的褚冥玥面前抱怨或哀號半句，無論多辛苦、若沒有足夠能力，根本不可能被魔女指定、參與這次會議，而想替代的人員還大把的有。

　　再怎麼難，也不能被看扁了啊。

　　唯一還留在位置上的褚冥漾，無視靜音的手機塞滿幾十通未接電話，亮起的螢幕上還顯示著自家助理的來電，「攝像總監為什麼會是我？」

　　不是想否定自己的能力，而是Atlantis本身就有不輸他、甚至奪得各種國際性獎項比他還多上許多的前輩在，委實想不透怎麼會點名要他。

　　對於這次合作唯一硬性條件，褚冥玥答應得很乾脆，但她也不介意甩鍋到別人頭上，「因為這個主題，Atlantis首席模特的愛，三位董事篤定除了你，沒有人能拍得出來。」

　　「……呵呵。」褚冥漾乾笑兩聲，忍住差點爆出口的髒話，「我可不掛保證。」他是拍過沒錯，但那都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抓住時間最美好的一瞬間，是每一個攝影師的追求。

　　光線、角度、掌握的技巧種種，褚冥漾可以說已經自如駕馭，然而情緒卻不同，單向的引導、不如雙向共鳴。

　　當初的他們，處於熱戀期，又是彼此的唯一，天時、地利、人和下才有那一張初次投稿就奪得國際攝影大獎的『初戀』；如今同樣一個主題，還要再拍出來，考驗的就不只是他身為攝影師的技術，還得讓對方認同戀愛這個詞彙、甚至感受。

　　但是對方十年前車禍失憶了！還談什麼戀愛和感情，如今只差沒把無感兩個字貼在臉上。

　　當年還讓陪床陪了三天三夜的他滾蛋，那一個星期到底怎麼撐過來，記憶已然模糊，唯一清晰的卻是一句，『無論以前如何，現在我無法接受有一個同性伴侶。』

　　所以他們分手了，一個扯淡的理由。

　　如今篤定他能再一次拍出對方的初戀情感，褚冥漾只覺得荒謬。

　　凝視著褚冥漾的眼神，半晌，褚冥玥才開口問道：「漾漾，當年你一直不說和冰炎分手的理由，現在呢？」

　　褚冥玥發現褚冥漾現在的情緒不太對，她以為褚冥漾知道這個硬性條件時，會自嘲、會失落，甚至沉默痛苦，但都不是，只覺得可笑，好像聽到什麼荒誕無稽的言語。

　　「車禍以後，他患有選擇性失憶，什麼都沒忘、就忘了和我交往過，所以他說他無法接受一個同性伴侶。」將自己拋回椅背，褚冥漾仰頭望著天花板，「他記得我是他的直屬學弟，也記得交往前的事情，唯獨忘記交往後的一切。」

　　「如果和我談戀愛那麼痛苦，說清楚就好，還搞失憶這一套，好像我沒他不行一樣。」雖是自嘲，卻也無法否認當初他這一躲避情傷，就在國外流浪好幾年才被抓回來。

　　「……你還愛他嗎？」

　　「不知道。」回答很老實，卻像是在騙人，但這就是現狀。

　　這幾年冰炎在T台上耀眼奪目，而他隱藏在台下密密麻麻的閃光燈中，斷斷續續的關注，已經分不清是刻意還是習慣，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回國以後的幾次朋友聚會，他們又總是錯身而過，再也沒有相遇的機會。

　　許是緣淺，也是放下。

　　縱使還是會為了按下快門的那一剎那心動，但沒有任何交集的他們，已經沒有什麼讓褚冥漾心痛的地方。

　　下一次見面，或許他能夠微笑著說，嗨！

　　然後悄悄把冰炎歸在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這樣的位置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