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徒蝶ஐ翎凜

夕陽餘暉映照在小巧窗戶上，努力地想探入其中，卻被遮光簾給擋個一乾二淨。

時間分秒跑過，最後一絲光芒落入地表，黑夜開始壟罩大地。

沒有一顆星子掛在高空，甚至被烏雲密布，暗沉地讓人心慌而焦躁。

幾近三面環繞、由木地板延伸拉長到天花板的鏡子裝設在練習室內，黑髮少年正隨著音樂節拍一次又一次的練習著舞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節點上。

然而肢體的韻律卻仍透露著些微不夠圓融的感覺，讓舞動的身軀好像少了那麼一點什麼。

「雖然你沒有紮實的基本功，卻有著羨煞旁人的天賦，若是可以讓手指腳尖完全都放出來，成為首席不是問題，所以我期待你的未來。」

這是第一輪競選時，評審導師給的評語。

然而舞台的殘酷依然遵循優勝劣汰的規則，有潛質不夠、還需要深入挖掘並迅速轉化為成長的養分，迎頭趕上才可以。

不是不知疲倦，但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明天、就是再一次登台的時刻。

☆

不知何時打開一小條縫隙的練習室外，站著幾位舞者。

「要去阻止嗎？」

「我覺得褚現在並不想被我們打擾。」

「可是、」在這樣練下去身體會吃不消啊。

已經瀕臨極限的身體，再繼續過度使用會很容易受傷的。

金髮少女一臉擔心的神情此時更增添不少焦躁感，她是第一個發現黑髮少年的情況，可是卻不敢直接走進去喊停，就怕外界突發的聲音會產生不可控的意外。

這時，從另一側練習室走來的銀髮青年看見自己的友人和學弟妹們湊在一起說著話，臉色卻不若平時微笑模樣，不由得多了些關注，「夏，你們站在這裡幹什麼？」

「你自己看吧。」畢竟裡面的黑髮少年是眼前這位在學院內的直屬學弟，別人或許沒辦法插手，但他有資格去管教。

來者聞言眉頭一皺，向門口走近後往內看去。

「再練下去你明天會上不了台。」

門扉無聲無息地打開，有著焰紅瀏海的銀髮青年修長的身影一半隱沒在白燈下方，反逆出的陰影吞沒大半神情，卻依然讓整個人像是發光的精靈一般耀眼。

最後一個尾音結束，黑髮少年倒在鏡子前，似是因為過度沮喪而哭泣的臉龐縮入蜷曲的身線之中。

他又何嘗不知道過度的疲勞會讓肢體動作變形，甚至該出力的地方會因為遲鈍的感官而產生錯位，但他的舞、還不行啊。

不夠好，不夠完美，達不到標準的。

「太苛求自己，會受傷的。」銀髮青年走到黑髮少年身邊蹲下，焰紅的眸銳利卻也炙熱，然而更多的說教在看到黑髮少年的神情後，卻化作一聲嘆息，不再多說，「笨蛋。」

「再罵下去真的會變笨的......學長......」委屈的嗚咽宛如幼犬。

「起來，我教你。」伸出手，拉起黑髮少年，「剛剛那一小節，你的動作......」

輕噓一口氣，綁著馬尾的紫髮青年微笑著說，「看來是不會有問題了。」

「是啊，真的太好了呢，喵喵去買點吃的等一下大家一起吃吧。」望著室內不再緊繃成一條細弦狀態的氛圍，金髮少女終於露出放鬆的神色，恢復原本活力滿滿的樣子。

「我想吃飯糰。」空氣中突然發出一道聲音，爾後才若隱若現的顯現出身穿淺藍色的少年身影。

「一起去吧。」與紫髮青年長得極為相似，卻因帶著眼鏡而顯得不同的紫髮少年說，「大晚上的可不能讓妳一個人出門。」

一行人談話間漸漸走遠。

而背後透出的燈光，無限拉長所有人的身影。

☆

《舞動人生》是國家掌控的世界台所推出的舞蹈節目，立意在推廣舞蹈、引領大眾認識舞蹈並藉此傳遞新一代舞者的文化與精神。

由國內外各大專業藝術院校、舞團及舞蹈工作室推薦舞者進入初選，再經過未公開的三關評選後，最終登上節目的舞者不過五十組，而第一次登台就會直接淘汰十四組進入第二輪。

黑髮少年名為褚冥漾，是剛加入Atlantis舞團不過半年的新人，雖然資質潛力都很好但卻不夠自信，因此被丟出來磨練，然而褚冥漾卻以為自己不過是個湊數的。

在他看來，銀髮青年冰炎是Atlantis舞團首席、紫髮青年藥師寺夏碎則是Atlantis舞團副首席、還有金髮少女米可蕥等人在舞壇上均小有名氣，尤其是冰炎還得過幾個世界大賽冠軍，直接紅出圈外，唯獨他沒有任何資歷，所以褚冥漾想不透為什麼導師會舉薦他，還來到這樣一個大舞台。

這麼好的機會，任誰都想來，結果卻被他得到了......無怪乎會有風言風語產生吧。

想起曾經聽到的交談，褚冥漾無力地勾了勾嘴角，從小到大他也聽過不少，但依然無法接受這些惡意，只不過現在學會釋懷和不去在意，因為他有更重要的夥伴和追逐的對象，沒有時間去理會他們。

何況這一次舞蹈節目《舞動人生》請出的四組評審是超乎想像的強大陣容，分別為學院派總理鏡董事、國際編舞家賽塔、鑽石級國際評審殊那律恩‧伊沐洛和深以及耶呂舞團資深指導也是全能舞蹈藝術家的安地爾‧阿希斯。

可以在這幾位評審導師以及觀眾面前跳舞，是曾經的褚冥漾完全不敢想像的。

無論機會怎麼得來，他都會全力以赴！

第一次登台的褚冥漾，以一曲首《遇見》獲得兩盞燈，但未獲得三盞燈以上的他仍然進入待定區，與同樣待定的十二組舞者競爭僅剩的三個晉級名額，因為惋惜、也因為期待，最後被救回舞台。

這讓原本以為只是來走個過場的褚冥漾非常訝異、甚至不敢相信他居然能留下來再戰下一場，相比他人，他舞齡不深、沒有名氣，在這舞台上就像是誤闖大佬圈的透明小菜鳥，在不抱任何希望、卻也不想白白放棄的心態下，豁出去跳了迄今為止最棒的演出。

『從我在電視上看見伊沐洛老師跳的《化蝶》那天起，我就對舞蹈一見鍾情，所以我以一曲《遇見》來表達我對跳舞的熱愛。』

而今天將是第二次登台，褚冥漾將與另一名舞者同台鬥舞，並且讓評審們在他們之中選擇其中一位晉級。

第二戰面對面鬥舞，在選擇環節時，個人可以寫下希望挑戰或對戰的兩位選手，但無論選擇成功與否，節目都不會公開對手是誰，也不允許選手私下相互詢問，以此增加節目的精采度。

在公布這項規則的時候，褚冥漾不知道自己是突然腦子發熱還是要為夢想拚搏一把，鬼使神差地在名單上填下了冰炎和亞里斯的水鏡組合。

他不知道會不會配對成功，畢竟除了雙向互選的對手無法更改以外，其他還是要看評審的決定，若是懸殊過大或者沒有相比的可能性，節目組也不會同意。

「無論知道與否，已經決定的對手也不會改變，所以我們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紫髮少年雪野千冬歲抬手扶了下眼鏡框，認真地說，「不留餘地的跳出來，讓自己的舞成為全場最佳。」

「不要害怕，用享受的心情去面對。」米可蕥接著說道：「漾漾，相信你的舞一定能點燃這個舞台！」

這是我們每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跳舞的目的，釋放熱愛舞蹈的那顆心。

然後讓世界感受舞蹈的美好和熱力。

「嗯，我會的。」

在朋友們的鼓勵下，褚冥漾終於下定決心要好好表現，直到看見對手的那一剎那。

－－將和他同台競技的舞者，是冰炎。

腦袋近乎一片空白的和冰炎面對面來到舞台中央，近乎面無表情的褚冥漾只覺得心臟快要爆炸，他沒想到、他努力追逐的目標，居然真的會是這次鬥舞的對手。

雖然這是他選擇的沒錯，但他沒有想到學長居然也反選了自己。

「我也選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瞬間緊張到頭皮發麻的褚冥漾只覺得冰炎這一句話彷彿不是從耳邊掠過而是從天邊響起。

「不知道......」幾乎是氣音的回應著，而與冰炎面對面需展示的示威動作早已融入身體的律動中，自然而慣性地展示出來，加上繃緊的面容，看不透他緊張情緒的情況下，還頗有十足火藥味。

「只要拿到一盞燈，我就告訴你。」一個撥手動作加上帥氣的踢踏，俐落地結束示威環節。

一盞燈，他真的能得到嗎？

退回舞台角落，看向準備起舞的冰炎，褚冥漾如此詢問自己。

這次他可是越階挑戰終極大魔王，第一場表演結束瞬間獲得四盞燈、毫無疑問的冠軍候選。

......等等、學長跳街舞？！

看過冰炎跳古典舞、現代舞、民族舞甚至是拉丁舞的褚冥漾，一次都沒看冰炎跳過街舞。

學長這是要向全能舞者進發嗎？

眨也不眨眼的看著冰炎乾淨俐落地跳出Popping和WAVE等融合在同一支舞中，逐漸忘記緊張的褚冥漾在短短的一分鐘之中，突然閃過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以強項對上弱項，或許他還有機會。

不就是一盞燈嗎？他拚了。

好歹上次他也拿到兩盞燈的，一盞也不是沒有機會......吧？

在冰炎的《On my way》和褚冥漾的《木偶》這兩段舞蹈的鬥舞結束以後，褚冥漾喘著氣息彎下腰對冰炎伸出手，做出邀請冰炎一起回到舞台的動作，在燈光的映照下，冰炎微微勾起唇角，似是要伸手回握的手掌卻在下一秒對著褚冥漾的背脊大力一拍，在褚冥漾吃痛和訝然的表情中，才反手拉過褚冥漾，帶著他來到舞台正前方面對評審。

突如其來的橋段，讓現場不少人笑出聲來，而節目播出以後，甚至有網友根據這一幕製作出不少表情包，『我只想拉手手』、『為什麼要賞我一巴掌』、『我就傲我就嬌』。

「我真的很欣賞你，真不加入我的舞團嗎？我可以為你編舞。」直接了當的把一盞紅燈送給冰炎以後，安地爾喝了口咖啡，再一次做出邀請，「你會擁有不一樣的可能性。」

「謝謝，我在Atlantis待得很好。」冰炎背後的舞蹈團隊，也一樣是頂級陣容。

被拒絕的安地爾也不氣餒，轉而看向褚冥漾，「有進步，但還不夠。」

「我會繼續努力。」褚冥漾繃著臉回應，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對安地爾這個資深評審並沒有什麼好感，總覺得在他面前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

「要不要喝一杯咖啡？」眼中閃過一抹幽光，安地爾突然冒出這句問話。

「欸？謝謝，不過我不喝咖啡。」褚冥漾很明顯地愣了下，才搖著頭拒絕道。

再次被拒絕的安地爾笑了笑，背靠回椅背上不再說話。

坐在中間位置的鏡董事凝視兩人的目光最終轉向褚冥漾，接著開口道，「說實話，原本我很不贊同冰炎也選擇你做為對手，因為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一個滿級大魔王找一個剛出新手村的勇者，時間不對，可是在看完你們的舞蹈以後，對於這種偏見，我必須向你道歉，是我錯了。」目光露出讚賞後，露齒而笑，「這一票我給你，褚冥漾，掀翻大魔王的統治吧！」

一盞藍燈，緊接著亮起。

是鼓勵、亦是期許。

鏡董事說出的這句話，明白地告訴所有人，闖關的勇者來了，一不留神就等著被通關。

「謝謝！」褚冥漾喜極而泣地對著鏡董事深深一鞠躬。

以實力來說他不如冰炎，但這卻是一盞照亮未來的明燈，有了它、更沒有放棄的理由。

「現在冰炎和褚冥漾各自獲得一盞燈！」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的珊朵拉不得不用誇張的表情來化解上一秒的驚訝。

然後珊朵拉假裝現在才想起來的模樣，面對評審舉起了右手示意，「對了，老師們，你們可能不曉得，但其實這是冰炎第一次跳街舞喔！」

「有沒有覺得很帥氣啊？」珊朵拉看向舞台外的觀眾們。

而觀眾們也很配合地響起尖叫聲。

單手持起麥克風，殊那律恩先是點了點頭贊同道，「確實動作乾淨俐落也沒有絲毫錯誤，很帥氣很完美的一支舞。」

「可是、你的情緒放得不夠，這應該是一支讓現場尖叫爆炸的舞，你有這個魅力和實力，但你沒有做到－－燃爆全場！」殊那律恩帶著遺憾的表情又搖搖頭，「很可惜，平穩而完美的發揮是你正常的實力，你需要和你來這個舞台的目的，不是為此再添加磚瓦嗎？那就不應該讓＂第一次＂跳去限制它。」

「是，殊那老師說的沒錯，這部分我表現得還不夠好。」冰炎點頭承認這次的批評是他不夠完美的部分，後自信地允諾道，「下一次，我會做到。」

「很好！」殊那律恩露出一絲微笑，然後視線的落點轉而放到褚冥漾身上。

「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當你知道同台鬥舞的舞者是冰炎時，你會喪失鬥志？還是奮起直追？所以我一直在注意你的表情，開場的時候你很緊張，甚至有幾秒的退卻，但實際上你這次的表現可圈可點，我的建議你也全部聽進去了，雖然有些動作你還不夠完美、勁也還不夠，但進步很大，投入的感情也非常豐沛，很好。」

「不過，這一切又是冰炎引領你的，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們在舞台中間說了什麼？」話語落下後，全場突然有些躁動，爾後傳來一聲大喊說我們也很想知道，再加上此起彼落的附和聲。

如果殊那律恩不戳破他們近乎氣音的悄悄話，或許這一段就這麼被略過，或者等到電視節目剪輯撥出以後才被發現。

可是現在，他們必須馬上做出回答。

褚冥漾深吸一口氣，緊握著麥克風的手甚至微微顫抖著，「學長跟我說、如果我可以贏得一盞燈，他就告訴我為什麼會選擇我作為對手。」

「關於這一點，我也很想知道。」語畢，殊那律恩乾脆俐落地把一盞藍燈送給褚冥漾。

畢竟褚冥漾想要挑戰冰炎還有理由，但冰炎選擇褚冥漾這就讓人想不透了。

第二盞燈？！！！

是我眼花了還是這一切只是個夢？

褚冥漾傻楞楞地連感謝都忘了對殊那律恩說，但對方並不介意，而且注意力也放到旁邊的冰炎身上，「所以原因是什麼？」

「原因現在不是很清楚了嗎，老師們已經給出答案，而褚也有這個實力。」看不出一丁點失落，冰炎氣定神閒地回應，「所以褚、我等你來挑戰首席的那一天。」

「是！」仰起視線，突然間就開始流下眼淚的褚冥漾哽咽地說：「我會努力！真的真的很謝謝學長，如果沒有學長的幫助和鼓勵，我大概也不會站上這個舞台並且有這樣的表現，謝謝！」

後來透過錄製剪輯的花絮和回憶錄，才都知道褚冥漾為何會這麼說，因為冰炎對褚冥漾來說，不只是引領他的直屬學長還是他成長路上的明燈。

崇拜、仰賴，更有著十足的信任。

「學長曾經說過，如果心能說話就是咒語般的言。」

所以褚冥漾選擇相信說他能做到、能站上舞蹈巔峰的冰炎，就算這一段路途還很遙遠，他也想要和學長、和朋友一起踏上顛峰之境。

「我就一個問題，後悔落到這個局面嗎？」賽塔輕聲開口問道。

「不。」

看著堅定且氣場依然強大的冰炎，賽塔微微一笑，做出最後的選擇，「褚同學確實跳得不錯，但還需要更多磨練，期待今後更好的你。」

幸而這次不再是出乎意料的選擇，而是直接選擇了給予冰炎一盞紅燈。

因此結果是二比二平手。

但這依然是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比分，不過至少比冰炎被淘汰還能讓人接受。

更何況這才第二戰，妥妥的冠軍選手如果直接倒在這裡，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風浪和閒言碎語認為評審眼瞎、冰炎放水、褚冥漾踩了狗屎運還是買通評審等言論出現。

不能怪大多數的人都這麼想，畢竟要掀翻大魔王的統治，還得過五關斬六將才有那麼一絲可能，現在這個平分的局面，已經可以說是『奇蹟』了。

最終，在現場觀眾的九十九票中，冰炎獲得七成的票數。

比冰炎還緊張的褚冥漾看著大螢幕上的勝率比，終於鬆下一口氣。畢竟對褚冥漾來說，才是正常的，又或者說八九成以上都投給冰炎他也不意外。

能有這個結果和評價，他已經很滿足了。

原以為會哭著離開舞台，但因為對手是曾經以為遙不可及的冰炎，褚冥漾反而笑著道別。

能和冰炎站在同一個舞台上跳舞，就算失敗離開，也沒有任何遺憾。

已經到了可以公開的時間點啦！所以就來放一下當初寫的混個更新（喂#